在德国图宾根大学访学期间，我从住处去办公室的途中，屡屡望见这座山。山入口处矗立着一幢老建筑，器宇不凡，深深地吸引着我。我想登这座山，就是奔这幢建筑而来。当走近这座老建筑时，有一种厚重感，“建筑是不会说话的历史”，在建筑的右侧边门上，刻有德语AMTSGERICHT，经查阅，竟然是区法院；在建筑的左侧边门上刻有德语BEZIRKSNOTARIAT，是区公证人，瞬间，我意识到自己正走进德国司法领域。对一个法律人来说，这就是一场邂逅，多少有些激动。我慢慢靠近建筑，周围悄无声息，没有保安站岗，没有法警值班。此刻已近晚上八点，里面的工作人员已下班。回来后，我查阅相关资料，比较中德两国司法制度，发现一些有趣问题。

一、一考就能定乾坤吗？

从2018年开始，中国原有的“国家司法考试”改为“国家统一法律职业资格考试”，但仍是一次考试通过，从以往 “国家司法考试”情况看，通过率10%左右。

德国大学的法律专业毕业是以参加并通过“司法考试”为标准的，需要两次考试。法学专业的学生们一旦决定结束他们的学习，他们就得通过州司法考试的初试，该考试由笔试和口试两部分组成，每部分的考试内容都覆盖了实体法的主要科目以及一个由学生自选的科目。德国的第一次“司法考试”通过率为20％至30％。第一次司法考试通不过的，还有一次补考的机会，如果补考不能通过，不能再考。巴伐利亚州首创 “免费射击”制度，即法律专业在校大学生第8个学期结束后，立即申请参加考试，若此次考试未通过，则视为该学生未参加此次考试。后各州纷纷效仿该项制度。

通过州司法考试的初试后，开始为期2年专业实践：1、第一阶段：民事法院，此项培训要持续7个月；2、第二阶段：检察官办公室，此项培训要持续3个月；3、第三阶段：律师事务所，见习律师要工作4个月；4、第四阶段：行政机关，见习律师将在一个行政机关接受6个月的培训；5、第五阶段：预备服务。接受专业实习的学生自己选择法律培训的地方，最后这一阶段的培训要持续4个月。

上述2年专业实践期满后，紧接着是州复试包括笔试和一次口试。其中，笔试内容均取自原始案例，口试在大部分州里包括一段自由演讲和对如何裁判一项真实诉讼提出一个建议。在通过州复试之后，候选人就获得了担任司法职务的资格，德国每年大约有75％至85％的候选人可以通过此项考试。未通过的，半年后还有一次补考机会，补考通过率为8％。

在德国，要成为公证人也必须通过两次国家法律考试。通过两次国家法律考试的人，在公证人事务所实习3年，可以提出公证人申请，并再通过一次国家专门考试后，方可被任命为公证人。公证人的设置由州司法部决定，城市每两万名居民设置1名公证人，农村每2 5万名居民设置1名公证人。公证人的工作任务主要有三：一是咨询、顾问，帮助当事人设计合同，以防范可能产生的风险；二是证明，审查签名的真实性、有关法律关系内容的合法性并出具公证文书；三是支持庭审，即公证人以自己的名义向法庭证明合同的合法性、文件的真实性。

德国统一后，因原东西德司法体制的差异，原东德国家法院的法官全部被遣散，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经过德国统一司法考试后重新上岗，而绝大多数法官现已改行另谋生路。

二、考试可以查法条吗？

在中国，2018年国家统一法律职业资格考试有一个重大变化，就是考场配备法律法规汇编，允许考生考试时查阅使用。在德国，司法考试时，考生也可以求助就是法典。因此，中国的这一新变化，可以说是借鉴德国的做法。在德国，笔试中的论文部分，可以带回家在规定时间内完成。

三、法院系统如何设置？

在法院系统设置上，中德两国差别比较大。在中国，法院依据行政区域（地域）来设置，共分四级：最高法院、省级高院、地市级中院和区县级基层法院，同时，法院也依据行政区域（地域）行使案件管辖权，一般实行两审终审制。中国最高法院在深圳市、沈阳市、南京市、郑州市、重庆市和西安市设立巡回法庭，受理巡回区内相关案件。 在德国，法院主要分为六类：宪法法院、普通法院（包括专利法院）、行政法院、财政法院、劳工法院、社会福利法院（此外还设置有纪律法院）。德国以案件类别组合为分片管辖的区域，尔后再进行专类案件的审理。每个区域形成了各自分支的独立审判系统。因此，德国拥有上述五个司法管辖区的法院系统和一个特殊及独立的宪法法院系统。每个司法管辖区为一个审判区域，该区域不是按地域划分，而是由不同的案由划分的，每个地域都有不同司法管辖辖区的法院。每一个司法审判区域调整案件的范围都是全地域性的。一般的司法管辖区内部设有初审法院、上诉审判法院和辖区内的最高上诉法院，他们均属于各自的联邦最高法院。

我走入的这幢老建筑，是巴登—符腾堡州的区法院，属于普通法院系统。全国有区法院约700个、地方法院116个、高等法院25个，联邦最高法院包括分设在全国5个地区的12个民事审判合议庭、5个刑事审判合议庭，8个专业委员会。普通法院审理刑事、民事案件：其中区法院是一审法院，管辖刑期为3年以下的轻微刑事案；地方法院既是区法院的上诉审法院，同时也审理一审刑事案件；高等法院主要审理对地方法院二审判决不服的再次上诉案，对反国家罪和恐怖活动案件行使初审管辖权并受理州司法部指令管辖的案件；最高法院是民事、刑事案件的最高审级，主要受理不服地方法院和高等法院的上诉案件。普通法院审理案件实行四级三审终审制。

在中国，最高法院设在首都北京，而在德国，司法管辖区的联邦最高法院并不都设在首都柏林，如：财政司法管辖区联邦最高法院设在慕尼黑，社会司法管辖区联邦最高法院设在德国卡塞尔，德国劳工司法管辖区联邦最高法院设在卡塞尔。德国联邦宪法法院设在卡尔斯鲁厄，也不设在联邦首都柏林，以彰显其对其他国家机关的独立性。德国联邦最高法院也设在卡尔斯鲁厄，卡尔斯鲁厄离我访学地图宾根大学不远，也属于巴登—符腾堡州，是德国黑森林的第一站，茂密的枞树森林从这里一直延伸到前方200公里处，与瑞士国境相接。

2018年6月22日，中国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三次会议表决通过《全国人大宪法和法律委员会职责问题的决定》，依据该决定，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宪法和法律委员会负责推动宪法实施、开展宪法解释、推进合宪性审查、加强宪法监督和配合宪法宣传等工作，通过法规备案审查来实现。在德国，德国联邦宪法法院和州宪法法院负责违宪审查工作，通过宪法司法化来是实现。

制度在恪守文明底线后，就要看它与脚下土地契合的程度，正如德国历史法学派代表人物萨维尼所言：“法律如同民族的语言，是民族精神的体现。”当制度是从土地里生长出来，而不是外力强加的结果，总是能更好实现“慰籍人心，安顿人生”的使命。